北行雜詩（二十首）

清　曹寅

（傑據《楝亭集》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七八年版錄入整理。）

野艇方離雨，城隅花出欄。一羣紅不賤，六月水初寬。泥飲新荷葉，叢歌舊棗竿。猶憐波上燕，未及渡江看。

微詠倚疏竹，風清歌窅如。開門飛白鴿，彈指出朱魚。衣色迎涼改，杯香近客徐。無才甘飲飫，落照兩躊躇。

浮生常不達，霍霍視頭顱。倚棹思千古，迎風灑一壺。奇雲臨楚散，修竹到淮無。漁笛如知己，憑陵為客呼。

青旗來粵甲，黃馬盡吳船。魚麗難為水，蟻行不出天。人濤爭達旦，神鬼雜多年。截地曾無術，蒼涼燈火前。

風水逆相鬬（傑按：同「鬥」。），湖河乘間流。幾時青黑土，一夜白黃頭。勁翮摩霄退，殘花觸石浮。悠哉年少日，安穩縱驊騮。

日氣挾飛燕，篷窗晚食時。關河淒欲斷，鉦鼓競相持。節候風來早，鄉心馬去遲。不眠空翦燭，已照鬢成絲。

水鳥啼中夜，朱霞晃一朝。轉看婁亮舫，清共許由瓢。秋草深何有，寒城近不囂。愁心與襏襖，日日飯魚苗。

落日桃源外，憑高一欠伸。天河何必險，塞雁不來賓。禿樹緶緣鳥，平灘負戴人。難將青草淚，萬里問蒼旻。

過淮聲不斷，八月竟無聞。殘夢連風葉，空城滿夕曛。人寰清可繼，蟲介隱多文。更欲芟秋草，螳螂漫合羣。

泊腐無情化，秋來似有心。隨風多隱見，濯浪不浮沉。萬里搴孤幔，雙星帶一簪。於斯將照乘（傑按：去聲。），得得慰歸吟。

楚蛩如恨客，臥隱橛頭船。白露看成霰，青莎合共氈。更（傑按：平聲。）長蟾不進，秋好蝶難翻。送爾天西岸，支機織女邊。

飄零雙鳳子，顛倒着黃衣。不散交鬚戲，遙憐並體飛。雲香高冉冉，波照落微微。滿眼天涯草，西園幾日歸？

蛾眉不自愛，撲暗一篷燈。火猛何如吏，心安即是僧。寒思銀色界，白勝砑光綾。欲就纖纖月，黃河浪幾層。

殘桮（傑按：同「杯」。）澆濁浪，滾滾散清愁。蟲鳥誰先得，蛟龍難共遊。洪音趨下土，素景逼高秋。寥濶存真賞，空餘百尺樓。

層陰孤月出，返照下邳城。去路秋將半，思家眼倍明。齊波青玉色，越櫓白鵝聲。滿坐滄浪客，從誰借酒兵？

齊 魯語不辦，城村時一經。秋陽暴衣白，晚棗墮船青。漸喜無蠅蚋，相看有鶺鴒。地圖還共指，直北建高瓴。

枌榆不知社，食肉媿儒冠。朔曆看來少，家書寄到殘。拂波無一燕，落日倚孤灘。行在天山外，西風玉帳寒。

濟水寒無滓，空多縮項鯿。網罛充下澇，城郭冒高煙。曉食觀須曠，秋山坐不偏。猶傷髀裏肉，三月柁樓前。

同舟無主客，歌泣不知頻。塵面由來假，秋光即此真。雲霾深地肺，虎豹據天津。明日黃花外，萸囊意倍親。

野風吹側帽，斷岸始登高。闊絕無鴻雁，提攜有桔橰（傑按：同「槔」。）。清寒蕎麥氣，哀響白楊號。掩淚看孤弟，西山思（傑按：此處作去聲。）鬱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