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暮雜感十首

清　 曾國藩

（傑據王澧華校點《曾國藩詩文集》上海古籍出版社二○○五年版錄入整理。）

芒鞵（傑按：同「鞋」。）鎮日踏春遠，殘臘將更（傑按：動詞，平聲。）卻等閒。三百六旬同逝水，四千餘里說家山。緇塵已自沾京雒（傑按：上海古籍出版社《詩文集》原誤作「京雒」。今逕改。）（傑按：同「京洛」。），羌笛何須怨玉關？為報南來新雁到，故鄉消息在雲間。

高嵋山下是儂家，歲歲年年鬥物華。老柏有情還憶我，天桃無語自開花。幾回南國思紅豆，曾記西風浣碧紗。最是故園難忘處，待鶯亭畔路三叉。

莽莽寒山匝四圍，眼穿望不到庭闈。絮飄江浦無人管，草綠湖南有夢歸。鄉思（傑按：名詞，平聲。）怕聽（傑按：此處作平聲。）殘漏轉，逸情欲逐亂雲飛。敬從九烈神君訴，游子於今要換衣。

去年此際賦長征，豪氣思屠大海鯨。湖上三更邀月飲，天邊萬籟挾舟行。竟將雲夢吞如芥，未信君山鏟不平。偏是東皇來去易，又吹草綠滿蓬 瀛。

紛紛節候盡平常，西舍東家底事忙？十二萬年都小劫，七千餘歲亦中殤。蜉蝣身世知何極？胡蝶（傑按：同「蝴蝶」。）夢魂又一場。少昊笑儂情太寡，故堆錦繡富春光。

詔華彈（傑按：平聲。）指總悠悠，我到人間廿五秋。自愧望洋迷學海，更無清福住糟邱。尊（傑按：同「樽」。）前瓦注曾千局，脚底紅塵即九州。自笑此身何處著，笙歌叢裏合閒游（傑按：同「遊」，下同。。）。

為臧為否兩蹉砣，搔首乾坤踏踏歌。萬事拚同駢拇視，浮生無奈繭絲多。頻年蹤跡隨波譎，大半光陰被墨磨。匣裏龍泉吟不住，問予何日斫蛟鼉？

舊雨曾遺尺鯉魚，殷勤不報意何如？自從三益睽違入，學得五君世態疏。碧樹那知離別恨，青燈偏照故人書。殷勤護惜金爐鴨，香火因緣付與渠。

擬學坡公饋歲詩，花箋何處寄相思？陽和未老貂先敝，暖氣初回鳥竟知。游子情懷隨地遠，天家雨露及時施。小儒莫獻升平頌，幸傍龍樓睹上儀。

鼕鼕歲鼓走輕雷，竹馬兒童彩戲纔。仙仗九重圍霧住，宮花一萬鎖煙開。迷離佳氣從空繞，不斷狂香拂面來。我比春風尤放蕩，長安日日騁龍媒。

（上海古籍出版社《詩文集》箋：據第四首之「去年此際賦長征」及第六首之「我到人間廿五秋」，知此組詩蓋作於道光十五年（一八三五）。 ）